《卷三》




〈說蕃篇〉八


周公攝政,管叔欲為亂,因是流言於國曰:「公將不利孺子。」奄君聞之,說祿父舉兵。祿父及三監遂貳于公,公謂召公曰:「我攝政者,恐天下叛周也。無以告我先王。」乃奉成王命,東征剋殷,殺祿父,踐奄誅其君。戮管叔,殺蔡叔,降霍叔為庶人。王既惑流言,意愈不悅。時雷電且風,禾黍盡偃,大木皆拔。王懼,與大夫啟金縢書,王執書泣曰:「公勤勞王家,予不知。今天動威,彰公之德。」王遂夜迎公,天乃雨反風,禾盡起。公定鼎郟鄏,越裳氏以三象重九譯,獻白雉。肅慎又來入貢,獻白雉,旦讀書一百篇,夕則見士七十人也。鸞風至,蓂莢生,公以天下既定,宜有事于河洛,示神祗之變,定人神之徵。往從之,沈璧于河,有光滿河。青龍銜元甲圖而出,元龜甲有赤字,公寫之,書成。其赤字隨滅,龜於是墮甲而去。景星見,醴泉吐,麒麟出,朱草生。王以公勳勞天下,九十九薨。
召公奭與周同姓姬氏,周武王之滅紂,封召公於燕。其在成王時,召公為三公,自陝以西,召公主之。自陝以東,周公主之。成王既幼,周公攝政。當國祚,召公疑之,作君奭,君奭不說周公。周公稱湯時有伊尹,假于皇天。在太戊時,則有若伊陟臣扈,假于上帝,巫咸治于家。祖乙時,有巫賢。武丁時,有甘盤,保乂于殷也。於是召公乃說之,召公治西方,甚得兆民和。召公巡行鄉邑,有棠樹,決獄政事於其下。自侯伯庶人,各得其所,無失職者。
齊桓公小白,雍林人襲殺齊君無知。桓公之立,發兵攻魯,心欲殺管仲,鮑叔諫,桓公從之。乃佯為召管仲欲甘心,實用之。管仲知之,故往見桓公。桓公序禮,以為大夫,任政。桓公既得管仲,鮑叔隰朋高徯,修政齊國,連五家之兵伐魯。魯莊公請獻遂邑以平,諸侯會桓公於甄,而桓公始霸焉。山戎伐燕,告急於齊,桓公救燕,遂伐山戎,至孤竹而還。衛文公有狄亂,告急於齊,率諸侯城楚丘而立衛君。伐蔡,蔡潰,遂伐楚,楚盟而去狄伐陳。夏會諸侯於葵丘,周襄王賜桓公文武胙,彤弓大輅。是歲秦繆入晉公子夷吾,桓公於是討晉亂,至高梁,使隰朋立晉君而還。是時周室還微,獨齊為中國令諸侯成周也。
晉文公重耳,生而胼脅。年十七,賢士五人,曰:趙衰、狐偃、咎犯、賈佗、先軫。晉惠公卒,重耳得入,是為文公,晉人多附焉。周襄王以弟難出居鄭,告急,晉乃發兵,至陽樊,圍溫。入襄王於周,周王賜晉河內陽樊,命晉侯為伯。
秦穆公任好即位,晉獻公滅虞虢,虜虞君。秋公自將伐晉,戰於河西。晉驪姬作亂,夷吾使人謂秦求入晉,公許。使百里奚將兵送夷吾,夷吾謂曰:「若得立,請割晉之河西八城予秦。」及至,已立而不予。旱請粟於秦公,公與之。秦饑,請粟於晉,晉因饑伐秦。使丕豹往擊之,與晉惠公夷吾合戰於韓地,晉君棄其軍,與秦爭利。還而馬縶,穆公追之,不得,反為晉軍所圍。岐山下食善馬者三百人,馳冒解圍,遂脫穆公,反生得晉公,獻其河西地。發兵襲鄭。賈人弦高持十二牛賣之,因見秦兵,獻其牛,曰:「聞大國將誅鄭,鄭君謹修守備,令臣以牛勞軍士。」秦三將軍相謂曰:「將襲鄭,鄭人已覺之,往無及已。」滅滑,晉之邊邑。當是時晉文公喪尚未葬,太子襄公怒,縗絰發兵,遮秦兵於殽,擊,大破之,虜三將。晉文公夫人,穆公女也,曰:「繆公怨此三人於骨髓,心願歸之。我君得此快意烹之。」晉君許三將歸,歸至,繆公素服郊迎哭,曰:「孤不用百里奚、蹇叔之言,以辱三子,三子何罪乎?」復官秩,益厚之。使孟明等伐晉,取王官及鄗,以報殽之役。秦用由余謀伐戎王,益國十二,開地千里也。
楚莊王即位,不出號令,日夜為樂,有諫死者。伍舉入諫,不從,居數月益甚。蘇從乃入諫,於是乃罷淫樂,聽政,任伍舉蘇從以政,國人悅。是歲滅戎,伐陸渾戎,遂至洛,觀兵於周郊,問鼎之輕重而歸。若敖反,擊滅之。伐陳,殺夏徵舒。圍鄭,剋之,引兵去三十里而避舍,遂許之平。大敗晉師河上,至衡雍而歸。圍宋,以宋殺楚使也,宋華元出,告以情,遂罷兵焉。
宋襄公茲甫即位,宋地隕星如雨,與俱下,六鷁退飛。公為鹿上之盟,以求諸侯於楚,楚人許之。秋諸侯會宋公於盂,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,冬會於亳,以釋宋公。又楚成王戰於泓,宋師大敗,公傷股,國人皆恐。
昔蕃屏之盛德者,則劉德字君道,造次儒服,卓爾不群。好古文,每就人閒求善書,必為好寫與之,留其真本,加以金帛。士有不遠千里而至者,多獻其先祖舊書。《周官》、《尚書》、《禮》、《禮記》、《孟子》、《老子》,獻王好之,采周官及諸子之樂事,作《樂記》,獻八佾之舞,使弟子王定傳之二十四。首表立《毛詩》、《左氏春秋》博士。武帝在位來朝,對辟雍明堂靈臺,故世謂之三雍對也。及令詔策問三十餘事,及著樂語五均事,云天子取諸侯之士,巳立五均。則市無二價,四時常均。強者不得困弱,富者不得要貧,則五家有餘,恩及於小民矣。王既有哲,天子下大樂官,常存之,歲時以備數。常山王禹,世受河閒樂,能說其義。弟子宋曄上書云:「河閒王躬求幽隱,興禮樂,蓋有漢之所以興也。」王常謂人曰:「禹鑿江,通乎九谷。酒分五湖,而注東海。民不怨者,利也。吾將行之。」時元俗自言餌巴豆雲母,賣於都市,七丸一錢,治百病。王病服之,下蛇十餘頭,俗言王病乃六世餘殃,非王所招也。王常放乳鹿,仁心感天,故當遇耳。俗形無影,獻王以女配之,故武帝遣所忠問王,王輒對無影。帝曰:「湯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,其勉之。」王知意,即縱酒聽樂,又為周制二十篇。
劉游,好書多才藝,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。丘伯者,孫卿門人也。高后時,浮丘伯在長安,元王遣子郢客,與申公俱卒業。文帝時,聞申公為詩最精,以為博士。元王好詩,諸子皆讀詩。申公始為詩傳,號魯詩,元王亦之詩傳,號曰元王詩。
劉蒼好經史,博學多識,恭肅畏敬。明帝重其器能,特愛異之,入為相,薦郇恁桓榮等。其後蒼數上疏,陳藩職至重,不宜久留京師。蒼為人體貌長大,美鬚髯,腰八尺二寸,故帝言副其腰腹也。帝以所自作光武本紀示蒼,蒼因上世祖受命中興頌,咸言類相如揚雄,前世史岑也。章帝時王入朝,以王觸寒涉道,使中謁者逢迎,賜王乘輿貂裘。
劉輔性矜嚴,有盛名,深沈好經書,善說京氏《易》,論集經傳及圖讖文,作《五經通論》。儒者得以明事,世號之曰《沛王通論》。明帝甚敬之,賞賜恩寵加異,數訪問以事。京師少雨,上御雲臺,召尚席取卦具自卦,以《周易卦林》占之,其繇曰:「螘封穴戶,大雨將集。」明日大雨,上即以詔書問輔,對深被知遇。詔報曰:「善哉!王次序之也。」月為一卦,以當游戲,稱為賢王。
劉羨少好學,博通經傳,有威嚴,與諸儒講論於白虎殿。帝以廣平在北,多有邊費,乃徙羨為平西王,又徙封陳王。
劉睦,少好學博通書傳。光武愛之數被延納,顯宗在東宮,尢見幸。入則諷誦,出則執轡。中興初,禁網尚闊,而睦性謙恭好士。千里交結,自大儒宿德,莫不造門,由是聲價益廣。永平中,法憲頗峻,睦乃謝絕賓客,放心音樂。歲遣大夫奉璧朝賀,召而謂曰:「朝廷設問寡人,大夫將何辭以對?」使者曰:「大王忠孝仁慈,敬賢樂士。」睦曰:「吁!子危我也。」其對以「孤襲爵以來,志意衰惰,聲色是娛,犬馬是好。」使者受命而行,其能屈伸如此。初靖王薨,悉推財產與諸弟,雖王車服珍寶,非列侯制,皆以為分。然後隨以金帛贖之。能屬文,作《春秋旨義終始論》,及賦頌數十篇,又喜史書,當時以為楷則。及寢疾,帝驛馬令作草書尺牘十首。
曹裒好學讀書,左右常恐精力為病,苦諫之。每弟兄游娛,裒獨覃思經典。文學防輔相與言曰:「受詔察公舉措,有過當奏,及有善亦宜以聞,不可匿其美也。」遂共表稱陳裒美,裒聞之大驚,責文學曰:「修身自守,常人之行耳。諸君乃以上聞,是適所以增負累也。」後黃龍見鄴西漳水,裒上書讚頌,性尚儉約,教敕妃妾紡績,習為家人之事。病困,敕令官屬曰:「吾寡德忝寵,天命將盡。吾既好儉,而聖朝著終誥之制,為天下法。吾氣絕之日,自殯及葬,務奉詔書。衛大夫蘧瑗葬濮陽,吾望其基,常想遣風。願託賢靈,以弊髮齒,營吾兆域,必往從之。禮男子不卒婦人之手,亟以時成東堂。堂成,名之曰「遂志之堂」。
司馬攸,少以奇英見稱,長好經書。武帝受禪,攸督帥府,鎮撫中外,有佐命之勛,封齊王。初居文帝喪,上以攸至孝毀甚,文明皇太后親臨省攸。攸毀瘠應黑,貌不可識。太后留攸宅,撫慰旬日。及還,中詔勉攸曰:「若萬一加以他疾,將復如何?宜遠慮深計,不可守一意以陷於不孝。若復不從往言,當遣人監守飲食。」攸好學不倦,借人書皆為治護。攸自受國秩,表求絕御府常賜,前後十餘,輒不見聽。國之文武,下至士卒,分租賦以給之。疾病死亡,醫藥皆有差。時有水旱,國內百姓則加賑貨,須豐年乃責,十減其二,國內賴之。文明皇太后臨崩,謂武帝曰:「桃符性急,汝宜宏之。」詔攸當世總方岳,遂加都督青州,增封濟南郡。備物典策,軒懸之樂,六佾之舞,馮紞意也。攸結氣病,黃,暴薨。
司馬泰,廉靜,不近聲色之讌。位至太尉,衣食有如布素,任真𥳑率。每朝會,不識者不知其王公也。事親恭謹,居處謙和,為宗室儀表。當時諸王,唯高密王泰,下邳王晃,俱以儉稱。晃字子明,為太傅。
劉休慶,少而閒素,篤好文籍。文帝寵愛殊常,為立第於雞籠山,盡山水之美。建平國職高他國,為尚書左僕射。謙儉周慎,禮賢接士,曉明政事,上深信仗之。
劉義慶,為荊州刺史,性謙虛。始至及去鎮,迎送物竝不受。在州八年,為安於西土。撰徐州先賢傳奏上之,又擬班固典引為典序,以述皇代之美。為性𥳑素,寡嗜欲,愛好文義。為宗室之表,受任歷蕃,無浮淫之過,善騎乘。招聚才學之士,近遠必至。文冠當時,為衛軍咨議參軍,吳郡陸扆。東海何長、瑜鮑照等引為佐史。
竟陵蕭子良,開私倉賑貧民。少有清尚,禮才好士,居不疑之地。傾意賓客,天下才學,皆游集焉。善立勝事。夏月客至,為設瓜飲及甘果。著之文教,士子文章,及朝貴辭翰,皆發教撰錄。居雞籠山西邸,集學士抄五經百家,依《皇覽》列為四部要略千卷。招致名僧,講論佛法,造經唄新聲,道俗之盛,江左未有也。好文學,我高祖王元長、謝元暉、張思光、何憲、任昉、孔廣、江淹、虞炎、何僩、周顒之儔,皆當時之傑,號士林也。
隋郡王子隆好文章,體肥,常服蘆茄丸,以自消,猶無益也。
劉安有文才,好書鼓琴,不喜弋獵狗馬馳騁。行陰德,拊循百姓,沽多譽。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,作內書二十一篇,外書甚眾。又有中書八篇,言神仙黃白之術,亦二十餘萬言。時武帝方好藝文,以安屬為諸父,辯博善為文辭,甚尊重之。每為報書及賜,常召司馬相如等視草乃遣。初安入朝,獻所作內篇,新出,上愛祕之。使為離騷傳,旦受詔,日食時上。又獻頌及賦,每見談說,昏暮而罷。
曹子建善屬文,魏武帝見其文,謂植曰:「汝倩人邪?」植跪曰:「臣言出為論,下筆成章,故當面試,奈何倩人邪?」時鄴銅爵臺新成,武帝悉將諸子登臺,使各為賦。植援筆立成,文彩可觀。
劉休元少好學,嘗為〈水仙賦〉,當時以為不減〈洛神〉。擬古詩,時人以為陸士衡之流,頻征戰皆獻捷。
劉章年二十,忿劉氏不得職,常入侍燕飲。高后令章為酒吏,章自請曰:「臣將種也,請得以軍法行酒。」高后曰:「可。」酒酣,章進歌舞已而,曰:「請為太后言耕田。」高后兒子畜之,笑曰:「顧而父知田耳,若生而為王子,安知田?」章曰:「臣知之。」太后曰:「試為我言田意。」章曰:「深耕穊種,立苗欲疏,非其種者,鋤而去之。」太后默然,頃之,諸呂一人醉亡,章斬之,自是後諸呂憚之。雖大臣皆依朱虛侯劉氏為強。其明年呂產欲作亂,章首先斬產,以定天下。劉非為汝南王,吳楚反時,非年十五。有才氣,上書自請擊吳,景帝賜非將軍印。擊吳,吳已陂,徙王江都,治故吳國,以軍功賜天子旗。
曹子文,少善射御,膂力過人,手格猛獸,不避險阻。數從征伐,志章慷慨。魏武帝常抑之,曰:「汝不念讀書,而好乘汗馬擊劍,此一夫之用,何足貴也!」課彰讀書,彰謂左右曰:「丈夫一為衛霍,將十萬騎。馳沙漠,驅戎狄,立功建號耳。何能作博士邪?」烏丸反,以子文為北中郎將,行驍騎將軍。時兵馬未集,唯有步卒千人,騎數百匹,用田豫計,固守要隙。虜乃散退,彰追之,身自搏戰,射胡騎,應弦而倒者,前後相屬。戰過半日,彰鎧中數箭,意氣益厲,乘勝逐北,至於桑乾,諸將以為新涉遠。士馬疲,又受節度,不得過代,不得深進。遂上馬,令軍中後出者斬。一日一夜,與虜相及,擊破之斬首獲生以千數。魏武喜,捋彰鬚曰:「黃鬚兒竟大奇也。」
司馬承,身居藩屏,躬處儉約,乘葦笨車,家無別室。王敦懷無君之心,元帝召承曰:「湘州南楚險固,在上流之要,控三州之會。是用武之國,全勝之地,今以叔父居之,如何?」承曰:「君之所命,敢有辭焉。」承行達武昌,釋戎備,見王敦。敦因宴集,謂承曰:「大王雅素佳士,非將御才也。」承曰:「安知鉛刀不能一割?」敦果謂錢鳳曰:「彼不知懼,而學壯語。此不知武,何能為焉?」
劉長母本張敖美人,坐貫高事,繫之河內。弟趙兼因辟陽侯告呂后,后妒,不肯白。辟陽侯不強爭,美人已生厲王,恚,即自殺。長有材力扛鼎,乃往請辟陽侯。侯出見之,即袖金椎椎之。居處無度,為黃屋蓋。擬天子,擅法合,不用漢法,以罪徙處蜀。嚴道日三食,給薪菜鹽,炊食器席蓐,制曰:「食長給肉日五斤,酒二斗。」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從之,乃不食而死。
刺王旦,壯大就國,為人辯,博學經書雜說,好星歷、術數、倡優、射獵之事。招致游士。及衛太子敗,齊懷王又薨,旦自以次第當立。上書求入宿衛,上怒,下其使獄。後坐藏匿亡命,削良鄉安次文安三縣。武帝由是惡旦。後遂立少子為太子,帝崩,太子立,是為昭帝。賜諸侯王璽書,旦不肯哭,曰:「璽書封小。」京師疑有變,興宗室,遂招來群國姦人,賦斂銅鐵作甲兵。數閱其車騎材官卒,建旌旗鼓車旄頭先毆。郎中侍從著貂羽黃金附蟬,皆號侍中。旦從相中尉以下勒車騎,發民會圍,大獵文安縣,以講士馬,須期日。時天雨,虹下屬宮中,令井水,井水竭。廁中豕群出,壞大官竈。烏鵲鬭死,鼠舞殿端門中。殿上戶自閉不開,天火燒城門,大風壞宮,城樓折,拔樹木,流星下墮。王驚病,使人祠葭水台水。王客呂廣等知星,為王言當有兵圍城,期在九月十月。漢當有大臣戮死者,會燕倉告蓋主上官桀與旦有逆謀,桀等皆伏誅。有赦令到,王讀之曰:「嗟乎!獨赦吏民,不赦我。」因迎后姬諸夫人之明光殿,王曰:「老虜曹為事當族。」欲自殺,以綬自絞,后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餘人。
劉胥,壯大,好倡樂逸遊。力扛鼎,空手搏熊彘猛獸,動作無法度,故終不得為漢嗣。宣帝即位,封內四子聖曾寶昌皆為列侯,又立胥小子宏為高密王,所襃賞甚厚。始昭帝時,胥見上年少無子,有覬欲心,而楚地巫鬼,胥迎女巫李子須,使下神祝詛。女須泣曰:「孝武帝下我。」左右皆伏,言:「吾必令胥為天子。」胥多賜女須錢,使禱巫山。及昌邑王徵,復使巫咒咀之。後王廢,胥寖信女須等,數賜予錢物。宣帝立,胥曰:「太子孫何以反得立?」復使女須咒咀如前。胥宮園中棗樹生十餘莖,莖正赤,葉白如素。池水變赤,魚死,有鼠晝立舞王后庭中。胥謂姬南等曰:「棗水魚鼠之怪,甚可惡也。」居數月,咒咀事發,自殺。
劉荊,光武崩,飛書與東海王彊,恐說之。勸令興兵為逆亂,乃封荊廣陵,遣就國,後復呼相工謂曰:「我貌最類先帝。先帝三十得天下,我今年亦三十,可起兵未?」相者詣吏告之後竟使巫祝咀,自殺。
劉英,交通賓客,晚節學黃老浮屠。永平八年,詔令天下死辠,皆入縑贖。英遣郎中令詣國相曰:「過惡積惶。」懼歡喜大恩,奉送黃縑二十五匹入贖。楚相以聞,詔書示諸國中傳,曰:「楚王誦黃老之微言,尚浮屠之仁祠。潔齋三月,與神為誓。何嫌當有悔吝,還贖縑紈,以助伊塞桑門之盛饌。」是後英遂交通方士,十三年中,男子燕廣告英作金龜玉鵠,謀反,坐死,徙者以千數。
劉端,為人賊螫,又陰痿。一近婦人,病數月。有所愛幸少年以為郎,郎與後宮亂,端擒滅之,及殺其子母。數犯法,漢公卿數請誅端,帝弗忍,而所為滋甚。有司比再請削其國,去大半,端心慍,遂為無訾省。封其宮門,從一門出入。數變姓名,為布衣,之他國,死無子,國除。
劉彭祖,為人巧佞,卑諂足恭,而心刻深。好法律,持詭辯以中人。多內寵姬及子孫。相二千石,欲奉漢法以治,則害於王家,是以每相二千石至。彭祖衣帛布單衣,自行迎除舍,多設疑事,以詐動之。故二千石莫敢治,而趙王擅使使即縣為賈人榷會。入多於國租稅,以是多金錢,然所賜姬諸子亦盡之。彭祖不好治宮王禨祥,好書史,上書願督國中盜賊,常夜從走卒,行邀邯鄲中。諸使過客,以彭祖險詖,莫敢留。
劉建,遊章臺,令女子乘小船,以足蹈覆其船,四人皆溺,二人死。後游雷陂,天大風,建使郎二人乘小舟。入波中,船覆,兩郎攀船,乍見乍沒,建臨觀大笑,令皆死。宮人姬人子有過者,輒令臝立擊鼓,或居樹上,久者三十日乃得衣。或髡鉗以鉛杵舂,不中程輒掠,或縱狼令齧殺之,建觀而大笑。或閉不食,令餓死。建欲令人與禽獸交而生子,強令宮人臝而與羝羊狗交,專為淫虐。王后父胡應為將軍,中大夫疾,有材力,善騎射,號曰「靈武君作」。治黃屋蓋,刻皇帝璽,鑄將軍都騎金銀印,作漢使節二十,綬千餘具,積數歲,以謀反,自殺。
劉去,嗣為廣川王,其殿門有成慶畫。短衣大袴長劍,去好之,作七尺五寸劍,被服皆效焉。有幸姬王昭平地餘,許以為后。去嘗疾,姬陽成昭信侍甚謹,更愛之。去與地餘戲,得褏中刀,笞問,狀服,欲與昭平共殺昭信。笞問昭平,不服,以鐵鍼鍼之,彊服。乃會諸姬,去以劍自擊地餘,令昭信擊昭平皆死,去令昭信為后。幸姬陶望卿為脩靡夫人,主繒帛,崔脩成為貞明夫人,主永巷。昭信復譖望卿,曰:與「我無禮衣,服常鮮於我。」盡取善繒,匄諸宮人,去未知信。又巧譖之,昭信知去已怒,即誣言望卿歷指諸郎吏臥處,俱知其主名,又言郎中令錦被,疑有姦。即與昭信從諸姬至望卿所,臝其身更擊之,令諸姬各持燒鐵灼望卿。望卿走投井死,諸幸於去者,昭信輒譖殺之,凡十四人。去坐徙自殺,昭信棄市。
劉讓,嗣為梁王。初孝王有罍尊,直千金,戒後世善寶之。母得以與人,讓之后曰「任后」,聞而欲得之。讓之祖母李太后曰后:「先王有命,母得以尊予人也。」他物雖鉅萬,猶自恣,王讓直使人開府,即以尊賜任后。又王及母陳后,事李太后多不順。有漢使者來,太后欲自言,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閉門,太后與爭門損指。太后後病薨,病時,任后未嘗請疾,又不待喪。
劉次昌,為齊王,其母曰紀太后。取弟紀氏女為王后,不愛紀,太后欲其家重寵,令其長女紀翁主入王宮。其後宮無主,得近王,欲令愛紀氏女,王因與其姊翁主姦。齊有宦者徐甲,入侍漢皇太后,有愛女曰脩成君,非劉氏子,太后憐之。脩成君有女娥,太后欲嫁之於諸侯。宦者甲乃請使齊,必令王上書請娥。皇太后喜,使甲之齊。時主父偃知甲使齊,以取后事,亦因謂甲,即成,幸言偃女願得充王後宮。甲至齊風以此事,紀太后怒曰:「王有后,後宮備具。且甲,齊貧人,及為宦者入事漢。初無補益,乃欲亂吾王家。且主父偃何為者,乃欲以女充後宮。」甲大窮,還報皇太后曰:「王已願尚娥,然事有所害,恐如燕王。」燕王者,與其子昆弟姦,新坐死,故以燕感皇太后。太后曰:「毋復言嫁女齊事者也。」事寖淫聞於上。
劉宇,壯大,通姦犯法,上以至親弗辠,傅相連坐。久之,事太后,內不相得。太后上書言之,璽書敕諭。元帝崩,宇謂中謁者信等曰:「漢大臣議,天子少弱,未能治天下。以為我知文法,建言欲使我輔佐天子,我見尚書晨夜極勞,若使我為之不能也。今暑熱,縣官年少,持服恐無處所,我危得之。」比至闕下,宇凡三哭,飲酒食肉,妻妾不離側。後為妻妾告之,坐削兩縣。
其功業無成者,則司馬穎。初起軍河朔,三軍畢從。每夜刀戟之端,有光若火,壘中井皆有龍像。長沙王既死,增封穎二十郡,拜丞相,一如魏武九錫故事。乘輿服御,皆遷於鄴。其掾步熊私曰:「雖為太弟,不得嗣也。」穎遂立邦,郊兆於鄴城。及敗,為頓丘太守馮嵩所執,穎素為鄴都所服。慮為變,偽稱臺使,賜穎死。穎曰:「我放逐於今三年,身體手足,不見洗沐,取五斗湯來。」其二子號泣,穎叱去。浴訖,散髮束首臥,命縊之。二子皆死,鄴中為之悲哀。
司馬乂,忠毅方正。成都王穎、河閒王顒,同攻京師。乂敗績。時東海王越領中書監,慮外難已逼,潛與殿中將士收乂送金墉城,成都軍不彊,恨乂功垂成而敗之。謀共劫乂,更以距穎。朝廷及東海王越懼難復作,欲遂誅乂。黃門侍郎潘滔曰:「不可,將自有靜之者。」征西將軍張方,遣將郅輔勒仈三千,至金墉城收乂。馬負至營縊之,三軍莫不為之垂涕。
司馬越,少有令名,自許昌率苟晞及冀州刺史丁劭討汲桑,破之。越拜太傅。先是謠曰:「元超兄弟大落度,上桑打椹為苟作。」晞亦懼逼,說越曰:「兗州天下之要,公宜自牧。」大治官舍以待越。有大星頭如箕,長五六丈,起西方流東,行至地,有赤散流光若血,所照皆赤。日中若飛燕者,十八日。有流星若箕,自東北西南行至地。越請討石勒,且鎮集兗豫,以援京師。越專擅威權,圖為霸業。州郡攜貳,上下崩離,憂懼成疾,薨。
劉餘之封為淮陽王,吳楚反,破後,徙王魯。好治宮室苑囿狗馬,季年好音,口吃難言。初壞孔子舊宅,以廣其宮。聞鍾磬琴瑟之聲,遂不敢壞,於其壁中得古文經傳。
劉京,性恭孝,好經學。京都莒,好宮室,窮極伎巧。殿館壁帶,皆飾以金銀。數上詩賦頌德,帝嘉美之。京國中有城陽景王祀,吏民奉祠,神數下言。宮中多不便,乃復徙宮開陽。
司馬道子,於府第內築土山,穿池沼,樹竹木,用功數十百萬。又使宮人為酒肆,酤賣於水側。道子與親幸乘船,就其家飲宴,若在市肆,以為笑樂。子元顯,時年十六,為政苛刻,生殺自己,矜豪奢侈。發東諸郡免奴為客者,號曰「樂屬」。移置京師,以充兵役。道子既失威權,遂終日昏醉,不復厝意。政無大小,一委元顯。元顯大治兵器,聚徒十萬,百姓饑饉,人情危懼。而道子元顯置酒作樂,竟以此敗。
劉休祐,在荊州,裒刻在所,多營財貨,以短錢一百賦民。田登既就,求白米一斛,米粒皆令潔白。若有破折者,悉刪揀不受。民閒糴此米,一斗一百,至時又不受米,計米責錢,百姓嗷然不復堪命。性狠戾,前後忤上非一,且慮將來難制,遂方便殺之,諡「刺王」。
劉義康,性好吏職,銳意文案,是非莫不精盡。為侍中司徒,錄尚書事,既專總朝政,生殺大事,皆以錄命斷之。凡所陳奏,入無不可。方伯以下,竝委義康授用。由是朝野輻湊,勢傾天下。義康亦自強不息,無有懈倦。府門每旦常有數百乘車,雖復位卑人微,皆被引接。又聰識過人,一聞必記。嘗所暫遇,終身不忘。稠人廣坐,每標題所憶,以示聰明。物議益以此推服之。愛惜官爵,未嘗以階級私人。凡朝士有才用者,皆引入己府。無施及忤旨,即度為臺官,自下樂為竭力。私置僮六千餘人,不以言臺。時四方獻饋,皆以上品薦義康,而以次者供御。上嘗冬月噉柑,歎其形味竝劣,義康在坐曰:「今年柑殊有佳者。」遣人還東府取柑,大供御者三寸,因此見廢。
劉義恭鎮彭城,伐魯郡孔子舊廟柏樹二十四株。經歷漢晉,其大連抱者二株。先倒折,土人崇敬,莫之敢犯。義恭悉遣人伐取之,父老莫不歎息。義恭性嗜不恆,與時移變,自始至終。屢遷第宅,與人游款,意好亦多不終,而奢侈無度,不愛財寶。左右親幸者,一日先與一二百萬,小有忤旨,輒追奪之。大明時,資供豐厚,而用常不足。賒市百姓物,無錢可還。民有通辭求錢者,輒題後作原字。善騎馬,解音樂。游行或三五百里,東至吳郡,登虎丘山,又登無錫烏山,以望太湖。
劉義宣在荊鎮十年,兵彊財富。既首創大義,誅元凶劭,威名蓋天下。凡所求欲,無不畢從。朝廷所下制度,意所不同者,一不遵奉。嘗獻世祖酒,先自酌飲,封送所餘,其不識大體也如此。為臧質所說,俄舉兵反,以第八子慆為輔國將軍,荊州刺史左司馬竺超民輔之。王元謨舟師頓梁山洲內,東西兩岸為卻月城,營柵甚固。撫軍柳元景據姑熟,臧質徑入梁山,去元謨一里許結營。義宣屯蕪湖,西南風猛,質乘風從流攻元謨西壘。冗從僕射胡子友等戰失利,棄壘渡就元謨。義宣至梁山,步軍東岸敢元謨。元謨分遣游擊將軍垣護之,竟陵太守薛安都出壘奮擊,大破之。軍人一時投水,護之因風縱火,焚其舟,乘風勢猛,煙燄覆江。縱兵攻之,大眾奔潰,義宣與質相失,各單舸逆走。與義宣相隨,船舸猶有百餘艘。女先適臧質子,過尋陽,入城取女,載以西奔。至江夏,聞巴陵有軍,懼被鈔回。入逕口,步向江陵。眾散且盡,腳痛不復行,就民閒僦露車自載。無復食,緣道求告,至江陵郭外。遣人報竺超民,超民具羽儀兵眾迎之。時內外猶自如舊,帶甲尚萬餘人。義宣既入城,仍出聽事見客,左右翟靈寶戒使拊慰,云:「昔漢高祖百敗,終成大業。」而義宣忘所戒,誤云「項羽千敗」,眾咸掩口而笑。乃於內戎服,攜息慆及所愛妾五人,皆著男子服,相隨入。城內擾亂,白刃交橫。義宣大懼,落馬,仍便步出,超民送出城外。未至郭,將士逃散都盡,唯餘慆及五妾兩黃門而已。夜還向城,入南郡,空廨無床,席地寢,至旦。遣黃門報超民,遣故車一乘,載送刺姦。義宣止獄戶內,坐地歎曰:「臧質老奴誤我。」始與五妾俱入獄,五妾尋被遣出,義宣號泣語獄吏曰:「常日非若,今日分別始是苦。」尋盡殺之。
劉休範欲舉兵襲朝廷,密與典籤新蔡人許公輿謀之。上表治城樓堞,多解榜板,擬以供用,遂舉兵反。虜發百姓船乘,使軍隊稱力請受,付以先解榜板。合手裝治,二三日閒,便悉整辦。率眾二萬,鐵騎數百匹。發自尋陽,盡晝夜取道大雷。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,道欣至一宿,休範已至新林。朝廷震動,步上攻新亭壘。自臨城南,於前巘樓上,以數百人自衛。屯騎校尉黃回,見其可乘,乃偽往請降,并詐宣齊王意旨。休範大說,以二子德宣德嗣與回為質,至即斬之。
蕭遙光將敗,都不復識人。孫樂祖曹樹生,常心腹委付。後望見火起,問左右,此是何火。荅曰:「下官向令人燒外閒。」左右仍問卿是誰,曹樹生荅曰:「是孫樂祖。」仍問曹復是誰,曹以名荅。仍言左右,下官熱發,可覓冷沈飲。并勸始安且還別省消息,於是呼轝至,始安便移殺。於時名士皆在側,見不識人。沈昭略昭光之徒,一時皆去。遙光美風姿,眉目如畫,髮鬢若點漆,隆準,口如含丹。而足蹇,體殊肥壯,腳如三歲小兒。性聰察,善吏政,每至理朝廷大事,及揚州曹獄,動至三四更。前列倡人,後列侍女,華燭照爛於其閒。手捉玉柄毛扇,有時以金鏤炙刀,自割牛胘而食之。每明帝有所誅殺,必先取其名。明帝大漸,託以後事。後主疑焉。常就王索寶物,王奉琥珀盤螭二枚,枚廣五寸,炯然,洞徹無有瑕滓。後主怒云:「琥珀者,欲使虎來拍我也。」仍匍匐下地作羊行,遂動心疾。有時著衣袷而伏地,入戶扇裏。王交道素壯,不勝忿怒。一旦以手扳陰,遂長數尺。屢有別舍,恆見丈夫露髻,從屋來下以齧人,俄失所在。又有殺鬼來其齋閤,轝兒鞭之,流血而反。常所親信鮮卑道兒,及閹人吳明紹,頭臥道兒膝上,至四更中覓飲,已而無人矣。喚道兒又不得,唯明紹伏床下,荅云人皆叛去。眾軍悉至,於床下斬之。
蕭子響在荊州造仗,長史司馬皆以啟聞,王知大怒,乃偽請入坐起。既至坐,厲聲色而語曰:「身父則是天子,政復造五千人仗,此復何嫌?而君遂以上啟。」二下床叩頭,拔褥刀自下斬之。甚有膂力,曾出獵頭亂,呼梳取刷,於馬上以手捉左右襢帶,去地數尺。令料頭竟乃放之,此其勇也。竟被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