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




《詰墨第十八》


墨子稱:景公問晏子以孔子而不對,又問,三皆不對。公曰:「以孔子語寡人者眾矣,俱以為賢聖也。今問於子而不對,何也?」晏子曰:「嬰聞孔子之荊,知白公謀而奉之以石乞,勸下亂上,教臣弒君,非聖賢之行也。」
詰之曰:楚昭王之世,夫子應聘如荊,不用而反,周旋乎陳、宋、齊、衛。楚昭王卒,惠王立,十年,令尹子西乃召王孫勝以為白公。是時,魯哀公十五年也。夫子自衛反魯,居五年矣。白公立一年,然後乃謀作亂。亂作在哀公十六年秋也。夫子已卒十旬矣。墨子雖欲謗毀聖人,虛造妄言,柰此年世不相值何?
墨子曰:「孔子之齊,見景公。公悅之,封之以尼谿。晏子曰:『不可。夫儒倨法而自順,立命而怠事,崇喪遂哀,盛用繁禮。其道不可以治國,其學不可以導家。』公曰:『善。』」
詰之曰:即如此言,晏子為非儒惡禮,不欲崇喪遂哀也。察傳記,晏子之所行,未有以異於儒焉。又景公問所以為政,晏子答以「禮云」。景公曰:「禮、其可以治乎?」晏子曰:「禮、於政與天地並。」此則未有以惡於禮也。晏桓子卒,晏嬰斬衰枕草,苴絰帶杖,菅菲食粥,居于倚廬,遂哀三年。此又未〔有〕以異於儒也。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,晏子所弗為。
墨子曰:「孔子怒景公之不封己,乃樹鴟夷子皮於田常之門。」
詰之曰:夫樹人、為其信己也。《記》曰:「孔子適齊,惡陳常,而終不見。常病之,亦惡孔子。」交相惡而又往仕,其不然矣。《記》又曰:「陳常弒其君。孔子齊戒沐浴而朝請討之。」觀其終不樹子皮,審矣。
墨子曰:「孔子為魯司寇,舍公家而奉季孫。」
詰之曰:若以季孫為相,司寇統焉。奉之自法也。若附意季孫,季孫既離公室,則孔子合之;季孫既受女樂,則孔子去之;季孫欲殺囚,則孔子赦之。非苟順之謂也。
墨子曰:「孔子厄於陳、蔡之間,子路烹豚,孔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之。剝人之衣以沽酒,孔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之。」
詰之曰:所謂厄者、沽買無處,藜羹不粒,乏食七日。若烹豚飲酒,則何言乎厄?斯不然矣。且子路為人,勇於見義。縱有豚酒,不以義不取之,可知也。又何問焉?
墨子曰:「孔子諸弟子:子貢、季路輔孔悝以亂衛。陽虎亂魯。弗肹以中牟畔。漆雕開形殘。」
詰之曰:如此言,衛之亂,子貢、季路為之耶?斯不待言而了矣。陽虎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,何弟子之有?弗肹以中牟畔,召孔子,則有之矣。為孔子弟子,未之聞也。且漆雕開形殘,非行己之致,何傷於德哉?
墨子曰:「孔子相魯,齊景公患之,謂晏子曰:『鄰有聖人,國之憂也。今孔子相魯,為之若何?』晏子對曰:『君其勿憂。彼魯君、弱主也,孔子、聖相也。不如陰重孔子,欲以相齊,則心強諫魯君。魯君不聽,將適齊。君勿受,則孔子困矣。』」
詰之曰:案如此辭,則景公、晏子畏孔子之聖也,而上云非聖賢之行,上下相反。若晏子悖,可也;不然則不然矣。
墨子曰:「孔子見景公。公曰:『先生素不見晏子乎?』對曰:『晏子事三君而得順焉,是為三心,所以不見也。』公告晏子。晏子曰:『三君皆欲其國安,是以嬰得順也。聞君子獨立不慚於影。今孔子伐樹削迹,不自以為辱;身窮陳、蔡,不自以為約。始吾望儒貴之,今則疑之。』」
詰之曰:若是乎孔子、晏子交相毀也。小人有之,君子則否。孔子曰:「靈公汙而晏子事之以整,莊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,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儉。晏子、君子也。」梁丘據問晏子曰:「事三君而不同心,而俱順焉。仁人固多心乎?」晏子曰:「一心可以事百君,百心不可以事一君。故三君之心,非一也;而嬰之心,非三也。」孔子聞之,曰:「小子記之。晏子以一心事三君,君子也。」如此則孔子譽晏子,非所謂毀而不見也。景公問晏子曰:「若人之眾,則有孔子賢乎?」對曰:「孔子者、君子行有節者也。」晏子又曰:「盈成匡、父之孝子,兄之悌弟也。其父尚為孔子門人。門人且以為貴,則其師亦不賤矣。是則晏子亦譽孔子,可知也。夫德之不脩,己之罪也;不幸而屈於人,己之命也。伐樹削迹,絕糧七日,何約乎哉!若晏子以此而疑儒,則晏子亦不足賢矣。」
墨子曰:「景公登路寢,聞哭聲,問梁丘據,對曰:『魯孔子之徒也。其(毋)〔母〕死,服哀三年,哭泣甚哀。』公曰:『豈不可哉!』晏子曰:『古者聖人、非不能也,而不為者,知其無補於死者,而深害生事故也。』」
詰之曰:墨子欲以親死不服,三日哭而已。於意安者卒自行之,空用晏子為。引而同于己,適證其非耳。且晏子服父以禮則無緣,非行禮者也。
曹明問子魚曰:「觀子詰墨者之辭,事義相反,墨者妄矣。假使墨者復起,對之乎?」答曰:「苟得其禮,雖百墨吾亦明白焉。失其正,雖一人猶不能當前也。墨子之所引者,矯稱晏子。晏子之善吾先君,吾先君之善晏子,其事庸盡乎。」曹明曰:「可得聞諸?」子魚曰:「昔齊景公問晏子曰:『吾欲善治,可以霸諸侯乎?』對曰:『官未具也。臣亟以聞,而君未肯然也。臣聞孔子聖人,然猶居處勌惰,廉隅不脩,則原憲、季羔侍;血氣不休,志意不通;則仲由、卜商侍;德不盛,行不勤;則顏閔、冉雍侍。今君之朝臣萬人,立車千乘,不善之政,加於下民者眾矣,未能以聞者。臣故曰:官未備也。』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。〔子〕曰:『晏平仲善與人交,久而敬之。』此又孔子之貴晏子者也。」曹明曰:「吾始謂墨子可疑,今則決不妄疑矣。」


《獨治第十九》


子魚生於戰國之世,長於兵戎之間,然獨樂先王之道,講習不倦。季則謂子魚曰:「大丈夫不生則已,生則有云為於世者也。今先生淡泊世務,脩無用之業,當身不蒙其榮,百姓不獲其利。竊為先生不取也。」子魚曰:「不如子之言也。武者、可以進取,文者、可與守成。今天下將擾擾焉,終必有所定。子脩武以助之取,吾脩文以助之守,不亦可乎?且吾不才,無軍旅之任,徒能保其祖業,優遊以卒歲者也。」
秦始皇東并。子魚謂其徒叔孫通曰:「子之學可矣,盍仕乎?」對曰:「臣所學於先生者,不用於今,不可仕也。」子魚曰:「子之材、能見時變,今為不用之學,殆非子情也。」叔孫通遂辭去,以法仕秦。
尹曾謂子魚曰:「子之誦讀先王之書,將奚以為?」答曰:「為治也。世治則助之行道,世亂則獨治其身,治之至也。」
陳餘謂子魚曰:「秦將滅先王之籍,而子為書籍之主,其危矣。」子魚曰:「吾不為有用之學。知吾者、惟友。秦非吾友,吾何危哉?然顧有可懼者,必或求天下之書焚之,書不出則有禍。吾將先藏之以待其求,求至無患矣。」
子魚居衛,與張耳、陳餘相善。耳、餘、魏之名士也。秦滅魏,求耳、餘,懼走,會陳勝、吳廣起兵於陳,欲以誅秦。餘謂陳王曰:「今必欲定天下、取王侯者,其道莫若師賢而友智。孔子之孫今在魏,居亂世,能正其行,修其祖業,不為時變。其父相魏,以聖道輔戰國,見利不易操,名稱諸侯,世有家法。其人、通材足以幹天下,博智足以慮未形。必宗此人,天下無敵矣。」陳王大悅,遣使者齎千金,加束帛,以車三乘聘焉。耳、餘又使謂子魚曰:「天下之事已可見矣。今陳王興義兵,討不義。子宜速來,以集其事。王又聞子賢,欲諮良謀,虛意相望也。」子魚遂往。陳王郊迎而執其手,議世務。子魚以霸王之業勸之。王悅其言,遂尊以博士,為太師,諮度焉。
子魚名鮒甲。陳人或謂之子鮒,或稱孔甲。陳勝既立為王,其妻之父兄往焉。勝以眾賓待之,長揖不拜,無加其禮。其妻之父怒曰:「怙亂僣號而傲長者,不能久矣。」不辭而去。陳王跪謝,遂不為顧。王心慚焉,遂適博士太師之館而言曰:「予雖丈夫哉,然塞於禮義,以啟〔罪〕於姻婭,唯先生幸訓誨之,使免於戾乎。」子魚曰:「王所問者、善也。敢固無辭而對乎?今以禮言耶?則禮無不拜,且宗族婚媾,又與眾賓異敬者也。敬而加親,自古以然也。」王曰:「雖已失之於前,庶欲收之於後也。願先王脩明其事,必奉遵焉。」對曰:「昔唐堯內親九族,外協萬邦。禮以婚為昆弟,妻之父母為外舅姑。由是明之,則拜之可知。夫婚親之義,非宗賢之類也,雖自己臣,莫敢不敬。昔魏信陵君嘗以此質臣之父。臣之父曰:『於諸母之昆弟、妻之諸父,則以親配德。年齊以上,雖拜之可也。幼於己者、揖之可也。』此出於人情而可常者也。」王曰:「善哉!請問同姓而服不及者、其制何邪?」對曰:「先王制禮,雖國君、有合族之道,宗人掌其列,繼之以姓而無別,醊之以食而無殊,各隨本屬之隆殺、屬近則死為之(兌)〔免〕,屬遠則(吊)〔弔〕之而已。禮之正也。是故臣之家、哭子氏之別姓於弗父之廟,哭孔氏則於夫子之廟。此有據而然也。周之道、雖百世,婚姻不通,重先世之同體也。」王跪曰:「先生之言、厥義博哉!寡人雖固,敢不盡心。」


《問軍禮第二十》


陳王問大師曰:「行軍之禮、可得備聞乎?」答曰:「天下有道,禮樂、征伐自天子出。自天子出,必以歲之孟秋賞軍師武人于朝,簡練俊傑,任用有功,命將選士以誅不義。於是孟冬以級授軍。司徒榗朴,北面而誓之。誓于社,以習其事。先期五日,大師筮於祖廟,擇吉日,齋戒,告于郊社(禝)〔稷〕宗廟。既筮,則獻兆於天子。天子使有司以特牲告社,告以所征之事而受命焉。舍奠于帝學以受成,然後乃類上帝、柴于郊以出,以齊車遷廟之主及社主,行大司馬職奉之,無遷廟主,則以幣帛皮圭告于祖禰,謂之主命。亦載齊車。凡行主皮圭幣帛,皆每舍奠焉,而後就館。主車止(為)〔于〕中門之外,外門之(之)內。廟主居于道左,社主居于道右。其所經名山大川,皆祭告焉。及敵所,將戰,太史卜戰日,卜右御。先期三日,有司明以敵人罪狀告之史。史定誓命戰日。將帥陳列車甲卒伍于軍門之前。有司讀誥誓,使周走三令五申。既畢,遂禱戰,祈克于上帝,然後即敵。將士戰,全己克敵,史擇吉日復禡於所征之地,柴于上帝,祭社奠祖以告克者。不頓兵傷士也。戰不克,則不告也。凡類禡皆用甲丙戊庚壬之剛日。有司簡功行賞,不稽于時。其用命者,則加爵受賜于祖奠之前;其奔北犯令者,則加刑罰戮于社主之前。然後鳴金振旅,有司徧告捷于時所有事之山川。既至,舍于國外。三日齋,以特牛親格于祖禰,然後入,設奠以反主。若主命,則卒奠歛玉埋之于廟兩階間,反社主,如初迎之禮。舍奠于帝學,以訊馘告,大享于群吏,用備樂饗。有功,於祖廟舍爵策勳焉,謂之飲至。天子親征之禮也。」陳王曰:「其命將出征,則如之何?」太師曰:「古者大將受命而出,則忘其國;即戎帥陣,則忘其家。故天子命將出征,親潔盛服,設奠于祖以詔之。大將先入,軍吏畢從,皆北面再拜稽首而受。天子當階南面,命授之節鉞。大將受,天子乃東面西向而揖之,示弗御也。然後告大社。冢宰執蜃,宜於社之右,南面授大將。大將北面稽首再拜而受之。承所頒賜于軍吏。其出不類,其克不禡。戰之所在有大山川,則祈焉。禱克于五帝。捷則報之。振旅復命,簡異功勤,親告廟告社而後適朝,禮也。」王曰:「將居軍中之禮,勝敗之變,則如之何?」太師曰:「將帥尚左,士卒尚右;出國先鋒,入國後刃;介冑在身,執銳在列,雖君王不拜。若不幸軍敗,則馹騎赴告于天子,載櫜韔,天子素服哭于庫門之外,三日。大夫素服哭于社,亦如之。亡將失城,則皆哭七日。天子使使迎于軍,命將(師)〔帥〕無請命,然後將帥結草自(縳)〔縛〕,袒右肩而入,蓋喪禮也。」王曰:「行古禮如何?」(大)〔太〕師曰:「古之禮、固為於今也,有其人,行其禮,則可;無其人,行其禮,則民弗與也。」


《答問第二十一》


陳人有武臣謂子鮒曰:「夫聖人者、誠高材美稱也。吾謂聖人之智必見未形之前,功垂於身歿之後,立教而戾夫弗犯,吐言而辯事不破也。子之先君、可謂當之矣。然韓子立法,其所以異夫子之論者、紛如也。予每探其意而校其事。持久歷遠,遏姦(勤)〔勸〕善,韓氏未必非,孔氏未必得也。吾今而後乃知聖人無世不有爾。前聖後聖,法制固不一也。若韓非者、亦當世之聖人也。子以為奚若?」子鮒曰:「子信之為然,是故未免凡俗也。今世人有言高者,必以極天為稱,言下者,必以深淵為名。是資世之談而無其實者也。好事而穿鑿者、必言經以自輔,援聖以自賢,欲以取信於群愚而度其說也。若諸子之書,其義皆然。吾先君之所自志也。請略說一隅,而吾子審其信否焉。」武臣曰:「諾。」子鮒曰:「乃者、趙、韓、魏共并知氏。趙襄子之行賞,先加具臣,而後有功。《韓非書》云:『夫子善之。』引以張本,然〔後〕難之。豈有不似哉!然實非也。何以明其然?昔我先君以春秋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,至二十七年荀瑤與韓、趙、魏伐鄭遇陳坦而還。是時夫子卒已十一年矣,而晉四卿皆在也。後悼公十四年知氏乃亡。此先後甚遠,而韓非公稱之,曾無怍意,則世多好事之徒,皆非之罪也。故吾以是(然)〔默〕口於小道,塞耳於諸子久矣,而子立尺表以度天,直寸指以測淵,豫大道而不悟,信誣說以疑聖,殆非所望也。」武臣叉手跪謝,施施而退。遂告人曰:「吾自以為學之博矣,而屈於孔氏,方知學不在多,要在精之也。」
陳王問大師曰:「寡人不得為諸侯,群賢所推,而得南面稱孤,其幸多矣。今既賴二三君子,且又欲規久長之圖,何施而可?」答曰:「信王之言,萬世之福也。敢稱古以對,昔〔周〕代殷,乃興滅繼絕以為政首。今誠法之,則六國之不攜,抑久〔長〕之本。」王曰:「周存二代,又有三恪。其事云何?」答曰:「封夏殷之後以為二代,紹虞帝之胤備為三恪。恪、敬也,禮之如賓客也。非謂特有二代,別有三恪也。凡所以立二代者,備王道、通三統也。」王曰:「三統者何?」答曰:「各自用其正朔。二代與周,是謂三統。」王曰:「六國之後君,吾不能封也。遠世之王,於我何有?吾亦自有不及於周,又安能純法之乎?」
陳王涉讀《國語》,言申生事,顧博士曰:「始余信聖賢之道,乃今知其不誠也。先生以為何如?」答曰:「王何謂哉?」王曰:「晉獻惑亂聽讒,而書又載驪姬夜泣公而以信入其言。人之夫婦、夜處幽室之中,莫能知其私焉。雖黔首猶然,況國君乎。予以是知其不信,乃好事者為之辭,將欲成其說以誣愚俗也。故使予并疑於聖人也。」博士曰:「不然也。古者、人君外朝則有國史,內朝則有女史。舉則左史書之,言則右史書之,以無諱示後世。善以為式,惡以為戒。廢而不記,史失其官。故凡若晉侯驪姬床笫之私、房中之事,不得掩焉。若夫設教之言,驅群俗使人入道而不知其所以者也。今此皆書實事,累累若貫珠,可無疑矣。」王曰:「先生真聖人之後也。今幸得聞命,寡人無過焉。」
陳王涉使周章為將西入關,將以入秦。秦使將章邯距之。陳王以秦國之亂也,有輕之之意。勢若有餘而不設敵備。博士、大師諫曰:「章邯、秦之名將,周章非其敵也。今王使霈然自得而不設備,臣竊惑焉。夫雖天之所命、其禍福吉凶大者在天,小者由人。今王不修人利以應天祥,若跌而不振,悔之無及也。」王曰:「寡人之(君)〔軍〕、先生無累也。請先生息慮也。」又諫曰:「臣聞《兵法》:無恃敵之不我(功)〔攻〕,恃吾之不可攻也。今恃敵而不自恃,非良計也。」王曰:「先生所言、計策深妙,予不識也。先生休矣。」已而告人曰:「儒者可與守成,難與進取,信哉!」博士他日復諫曰:「臣聞國大兵眾,無備難恃。一人善射,百夫決(舍)〔拾〕。章邯梟將,卒皆死士也。周章弱懦,使彼席卷來前,莫有當其鋒者。」王曰:「先生所稱,寡人昧昧焉,願以人間近事喻之。」荅曰:「流俗之士、臣所不忍也。今王命之,敢不盡情。願王察之也。臣昔在梁,梁人有陽由者,其力扛鼎,伎巧過人,骨騰肉飛,手搏𨇩獸,國人懼之。然無治室之訓,禮教不立,妻不畏憚,浸相媟瀆,方乃積怒,妻坐於床荅焉。由乃左手建杖,右手制其頭。妻亦奮恚,因受以背,使杖擊之,而自撮其陰。由乃(什也)〔仆地〕,氣絕而不能興。鄰人聞其凶凶也,窺而見之,趣而救之。妻愈戇忿,莫肯舍旃。或發其裳,然後乃放。夫以無敵之伎力而劣於女子之手者、何〔也〕?以輕之、無備故也。今王與秦角強弱,非若由之夫妻也,而輕秦過甚。臣是以懼。故區區之心,欲王備慮之也。」王曰:「譬類誠佳,然實不同也。」弗聽。周章果敗,而無後救,邯遂進兵擊陳王,師大敗。
博士凡仕六旬,老於陳,將(設)〔沒〕,戒其弟襄曰:「魯、天下有仁義之國也,戰國之時,講誦不衰,且先君之廟在焉。吾謂叔孫通處濁世而清其身,學儒術而知權變,是今師也。宗於有道,必有令圖,歸必事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