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元




《上疏難范升奏左氏不宜立博士》


陛下撥亂反正,文武竝用,深愍經蓺謬雜,真偽錯亂,每臨朝日,輒延群臣講論聖道,知丘明至賢,親受孔子,而《公羊》、《穀梁》傳聞于後世,故詔立《左氏》,博詢可否,示不專己,盡之群下也。今論者沉溺所習,翫守舊聞,固執虛言傳受之辭,以非親見實事之道。《左氏》孤學少與,遂為異家之所覆冒。夫至音不合眾聽,故伯牙絕弦;至寶不同眾好,故卞和泣血。仲尼聖德,而不容于世。況于竹帛餘文,其為雷同者所排,固其宜也。非陛下至明,孰能察之?
臣元竊見博士范升等所議奏《左氏春秋》不可立,及太史公違戾凡四十五事。案升等所言,前後相違,皆斷截小文,媟黷微辭。以年數小差,掇為巨謬;遺脫纖微,指為大尤;抉瑕擿釁,掩其弘美,所謂「小辯破言,小言破道」者也。升等又曰:「先帝不以《左氏》為經,故不置博士,後主所宜因襲。」臣愚以為:先帝所行而後主必行者,則盤庾不當遷于殷;周公不當營洛邑;陛下不當都山東也。往者孝武皇帝好《公羊》,衛太子好《穀梁》,有詔詔太子受《公羊》,不得受《穀梁》。孝宣皇帝在人閒時,聞衛太子好《穀梁》,于是獨學之。及即位,為石渠論而《穀梁氏》興,至今與《公羊》竝存。此先帝後帝各有所立,不必其相因也。孔子曰:純,儉,吾從眾;至于拜下,則違之。夫明者獨見,不惑于朱紫;聽者獨聞,不謬于清濁。故離朱不為巧眩移目,師曠不為新聲易耳。方今干戈少弭,戎事略戢,留思聖蓺,眷顧儒雅,採孔子下拜之義,卒淵聖獨見之旨,分明黑白,建立《左氏》,解釋先聖之積結,洮汰學者之累惑,使基業垂于萬世,後進無復狐疑,則天下幸甚。
臣元愚鄙,嘗傳師言。如得以褐衣召見,俯伏庭下,誦孔氏之正道,理丘明之宿冤。若辭不合經,事不稽古,退就重誅,雖死之日,生之年也。見《後漢‧陳元傳》。


《上疏駁江馮督察三公議》


臣聞師臣者帝,賓臣者霸。故武王以太公為師,齊桓以夷吾為仲父,古之道也。近魏文侯友田子,諸侯不敢入其境。高皇帝令相國奏事不拜,入殿不趨,所以寵大臣也。及新室王莽,遭漢中衰,獨操國柄,以偷天下。況己自喻,不信群臣,奪公輔之任,損宰相之威,以刺舉為明,徼訐為直。至乃陪僕告其君長,子弟變其父兄,罔密法峻,大臣無所措手足。然不能禁天下之謀,身為世戮。故人君患在自驕,不患驕臣;失在自任,不在任人。方今四方未集,百姓未一,觀聽者注耳目之時也。陛下宜修文、武之典,襲祖宗之德,屈節待賢,以示將來,不宜有司察公輔之名也。見《後漢‧陳元傳》,又見袁宏《後漢紀》七,各有刪節。


《請徙張步降兵疏》(建武八年)


臣聞先王無二道,明聖用而治同也。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,芟夷蘊崇之,絕其本根,勿使能殖,畏其易也。古今通道,傳其法于有漢。狼子野心,奔馬善驚。成王深知其終卒之患,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,七族分康叔,懷姓九宗分唐叔,撿押其姦宄;又遷其餘于成周。舊地雜俗,旦夕拘錄,所以挫其強御之力,詘其驕恣之節也。
及漢初興,上稽舊章,合符重規,徙齊諸田、楚昭、屈、景,燕、趙、韓、魏之後,以稍弱六國強宗。邑里無營利之家,野澤無兼并之民,萬里一統,海內賴安。後輒因衰麤之痛,脇以送終之義,故遂相率而陪園陵,無反顧之心。追觀往法,政皆神道設教,強幹弱枝,本支百世之要也。是以皆永享康寍之福,無怵惕之憂,繼嗣承業,恭己而治,蓋此助也。其被災害民,輕薄無累重者,兩府遣吏護送饒榖之郡。或懼死亡,卒為傭賃,亦足以消散其口救,贍全其性命也。昔魯隱有賢行,將致國于桓公,乃流連貪位,不能早退。況草創兵長,卒無德能,直以憂亂,乘時擅權,作威玉食,狃忕之意,徼幸之望,曼延無足,張步之計是也。
小民負縣官不過身死,負兵家滅門殄世。陛下昭然獨見成敗之端,或屬諸侯官府,元元少得舉首仰視,而尚遺脫,二千石失制御之道,令得復昌熾縱橫。比年大雨,水潦暴長,涌泉盈溢,災壞城郭官寺,吏民廬舍,潰徙離處,潰成坑坎。臣聞,水,陰類也,《易》卦:「地上有水比。」言性不相害,故曰樂也。而猥相毀墊淪失,常敗百姓安居。殆陰下相為蠹賊,有大小負勝不齊,均不得其所,侵陵之象也。《詩》云:「畏天之威,于時保之。」惟陛下留神明察,往來懼思,天下幸甚。見《續漢‧五行志》三注補引《東觀書》,又略見袁宏《後漢紀》七。


《上疏議郊祀故事》


臣聞營河、雒以為民,刻肌膚以為刑,封疆畫界以建諸侯,井田什一以供國用,三代之所同。及至漢興,因時宜,趨世務,省煩苛,取實事,不苟貪高亢之論。是以去土中之京師,就關內之遠都;除肉刑之重律,用髡鉗之輕法;郡縣不置世祿之家,農人三十而取一。政卑易行,禮簡易從。民無愚智,思仰漢德,樂承漢紀。基業特起,不因緣堯。堯遠于漢,民不曉信,言提其耳,終不悅諭。后稷近于周,民戶知之。世據以興,基由其祚,本與漢異。郊祀高帝,誠從民望,得萬國之歡心,天下福應,莫大于此。民奉種祀,且猶世主不失先俗。群臣僉薦鯀,考績不成,九載乃(登)〔殛〕。宗廟至重,眾心難違,不可卒改。《詩》云:「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。」明當尊用祖宗之故文章也。宜如舊制,以解天下之惑,合于《易》之所謂「先天而天弗違,後天而奉天時」義。方軍師在外,祭可且如元年郊祭故事。見《續漢‧祭祀志》上注補引《東觀書》,又略見《後漢‧杜林傳》,又〈杜林傳〉注引《東觀記》。


《奏諫從梁統增科禁》


夫人情挫辱,則節義之心損;刑網繁密,則苟免之行生。聖帝明王知其如此,故深識遠慮,動居其厚。故湯去三面之網,《易》著三驅之義,所以德刑參用,而示民有恥㊣。漢德寬厚,民無二心,軍士左袒,樂為劉氏,多恩之所致也。至其後世,不能以德而勤于法,故有吹毛求疵,詆欺無限,桃李之饋,集以成事。于是家無全行,國無廉夫;上下相遁,法不能止,而仁義之風替矣!陛下覽得失之要,深知其原。故破觚為圓,建斲為樸,法簡易遵,網疏易從。海內頌政,不勝其喜,宜如舊制。
夫人情挫辱,則義節之風損;法防繁多,則苟免之行興。孔子曰:「導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導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」古之明王,深識遠慮,動居其厚,不務多辟,周之五刑,不過三千。大漢初興,詳覽失得,故破矩為圓,斲彫為樸,蠲除苛政,更立疏網,海內歡欣,人懷寬德。及至其後,漸以滋章,吹毛索疵,詆欺無限。果桃菜茹之饋,集以成臧,小事無妨于義,以為大戮,故國無廉士,家無完行。至于法不能禁,令不能止,上下相遁,為敝彌深。臣愚以為宜如舊制,不合翻移。見《後漢‧杜林傳》,又見《通典》一百六十六。


《上書薦鄭興》


竊見河南鄭興,執義堅固,敦悅《詩》、《書》,好古博物,見疑不惑,有公孫僑、觀射父之德。宜侍帷幄,典職機密。昔張仲在周,燕翼宣王,而詩人悅喜。惟陛下留聽少察,以助萬分。見《後漢‧鄭興傳》,又略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六。


《遣子奉書馬援》


將軍內施九族,外有賓客,望恩者多。林父子兩人食列卿祿,常有盈,今送錢五萬。《後漢。杜林傳》注,《御覽》八百三十五竝引《東觀紀》。


《薦伏湛疏》(建武六年後)


臣聞唐、虞以股肱康,文王以多士寍。是故《詩》稱「濟濟」,《書》曰:「良哉」。臣詩竊見故大司徒陽都侯伏湛,自行束修,訖無毀玷,篤信好學,守死善道,經為人師,行為儀表。前在河內朝歌及居平原,吏人畏愛,則而象之。遭時反覆,不離兵凶,秉節持重,有不可奪之志。陛下深知其能,顯以宰相之重,眾賢百姓仰望德義。微過斥退,久不復用,有識所惜,儒士痛心,臣竊傷之。湛容貌堂堂,國之光暉;智略謀慮,朝之淵藪。髫髮厲志,白首不衰。實足以先後王室,名足以光示遠人。古者選擢諸侯以為公卿,四方回首,仰望京師。柱石之臣,宜居輔弼,出入禁門,補缺拾遺。臣詩愚戇,不足以知宰相之才,竊懷區區,敢不自竭。臣前為侍御史上封事,言湛公廉愛下,好惡分明,累世儒學,素持名信,經明行修,通達國政,尤宜近侍,納言左右。舊制九州五尚書,令一郡二人。可以湛代,頗為執事所非。但臣詩蒙恩深渥,所言誠有益于國,雖死無恨,故復越職,觸冒以聞。見《後漢‧伏湛傳》,又《御覽》三百八十九,六百三十一引《東觀漢記》。


《迄退郡疏》


陛下亮成天工,克濟大業,偃兵修文,群帥反旅,海內合和,萬世蒙福,天下幸甚!唯匈奴未譬聖德,威侮二垂,陵虐中國,邊民虛耗,不能自守,臣恐武猛之將雖勤,亦未得解甲櫜弓也。夫勤而不息亦怨,勞而不休亦怨,怨恨之師,難復責功。臣伏覩將帥之情,功臣之望,冀一休足于內郡,然後即戎出命,不敢有恨。臣愚以為「師克在和不在眾」,陛下雖垂念北邊,亦當頗泄用之。昔湯、武善御眾,故無忿鷙之師。陛下起兵十有三年,將帥和睦,士卒鳧薻。今若使公卿郡守出于軍壘,則將帥自厲;士卒之復,比于宿衛,則戎士自百。何者?天下已安,各重性命,大臣以下咸懷樂土,不讎其功而厲其用,無以勸也。陛下誠宜虛缺數郡,以俟振旅之臣;重復厚賞,加于久役之士。如此,緣邊屯戍之師,競而忘死;乘城拒塞之吏,不辭其勞。則烽火精明,守戰堅固。聖王之政,必因人心。今猥用愚薄,塞功臣之望,誠非其宜。
臣詩伏自惟忖,本以史吏一介之才,遭陛下創制大業,賢俊在外,空乏之閒,超受大恩。(收)〔牧〕養不稱,奉職無效,久竊祿位,令功臣懷慍,誠惶誠恐。八年,上書乞避功德。陛下殊恩,未許放退,臣詩蒙恩尤深,義不敢苟冒虛請,誠不勝至願,願退大郡,受小職。及臣齒壯,力能經營劇事,如使臣詩必有補益,復受大位,雖析珪授爵,所不辭也。惟陛下哀矜!見《後漢‧杜詩傳》。


《請以㊣虎符發兵疏》


臣聞兵者國之凶器,聖人所慎。舊制發兵,皆以虎符,其餘徵調,竹使而已。符策合會,取為大信,所以明著國命,斂持威重也。閒者發兵,但用璽書,或以詔令,如有姦人詐偽,無由知覺。愚以為軍旅尚興,賊虜未殄,徵兵郡國,宜有重慎,可立虎符,以絕姦端。昔魏之公子,威傾鄰國,猶假兵符,以解趙圍。若無如姬之仇,則其功不顯。事有煩而不可省,費而不得已,蓋謂此也。見《後漢‧杜詩傳》。


《上疏論馬防》


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,不當職事以任之。何者?繩以法則傷恩,私以親則違憲。伏聞馬防今當西征,臣以太后恩仁,陛下至孝,恐卒有纖介,難為意愛。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,多賜財帛。篤為鄉里所廢,客居美陽,女弟為馬氏妻,恃此交通,在所縣令苦其不法,收繫論之。今來防所,議者咸致疑怪,況乃以為從事?將恐議及朝廷。今宜為選賢能以輔助之,不可復令防自請人,有損事望。苟有所懷,敢不自聞。見《後漢‧第五倫傳》,又略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十一。


《上疏褎稱盛美以㊣勸成風德》


陛下即位,躬天然之德,體晏晏之姿,以寬弘臨下,出入四年,前歲誅刺史、二千石貪殘者六人。斯皆明聖所鑒,非群下所及。然詔書每下,寬和而政急不解,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,咎在俗敝,群下不稱故也。光武承王莽之餘,頗以嚴猛為政,後代因之,遂成風化。郡國所舉,類多辨職俗吏,殊未有寬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。陳留令劉豫、冠軍令駟協,竝以刻薄之姿,臨人宰邑,專念掠殺,務為嚴苦,吏民愁怨,莫不疾之。而今之議者反以為能,違天心,失經義,誠不可不慎也!非徒應坐豫、協,亦當宜譴舉者。務進仁賢以任時政,不過數人,則風俗自化矣。臣嘗讀書記,知秦以酷急亡國,又目見王莽亦以苛法自滅。故勤勤懇懇,實在于此。
又聞諸王主貴戚,驕奢踰制。京師尚然,何以示遠?故曰:「其身不正,雖令不從。」以身教者從,以言教者訟。夫陰陽和,歲乃豐,君臣同心,化乃成也。其刺史、太守以下,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,宜皆召見。可因博問四方,兼以觀察其人。諸上書言事有不合者,可但報歸田里,不宜過加喜怒,以明在寬。臣愚不足採。見《後漢‧第五倫傳》,又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十一,有刪節,亦有多出句。


《上疏論竇憲》


臣得以空虛之質,當輔弼之任。素性駑怯,位尊爵重,拘迫大義,思自策厲,雖遭百死,不敢擇地,又況親遇危言之世哉!今承百王之敝,人尚文巧,咸趨邪路,莫能守正。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,椒房之親,典司禁兵,出入省闈,年盛志美,卑謙樂善,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。然諸出入貴戚者,類多瑕釁禁錮之人,尤少守約安貧之節,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,雲集其門。眾喣飄山,聚蚊成雷,蓋驕逸所從生也。三輔論議者,至云以貴戚廢錮,當復以貴戚浣濯之,猶解酲當以酒也。詖險趣勢之徒,誠不可親近。臣愚願陛下中宮嚴敕憲等閉門自守,無妄交通士大夫。防其未萌,慮于無形,令憲永保福祿,君臣交歡,無纖介之隙。此臣之至所願也。見《後漢‧第五倫傳》,又略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十一。


《上書請抑損后族》


臣聞忠不隱諱,直不避害。不勝愚狷,昧死自表。《書》曰:「臣無作威作福,其害于而家,凶于而國。」《傳》曰:「大夫無境外之交,束脩之饋。」近代光烈皇后,雖友愛天至,而卒使陰就歸國,徙廢陰興賓客,其後梁、竇之家,互有非法,明帝即位,竟多誅之。自是洛中無復權戚,書記請託,一皆斷絕。又譬諸外戚曰:「苦身待士,不如為國;戴盆望天,事不兩施。」臣嘗刻著五臧,書諸紳帶。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。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,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,私贍三輔衣冠,知與不知,莫不畢給。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。越騎校尉光,臘用羊三百頭、米四百斛、肉五千斤。臣愚以為不應經義,惶恐不敢以不聞。陛下情欲厚之,亦宜所以安之。臣今言此,誠欲上忠陛下,下全后家,裁蒙省察。見《後漢‧第五倫傳》。


《封上吏民奏記》


臣任重憂深,不能出奇策異謀。吏民責讓臣者多,謹竝封土。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十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