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卷九十五》



《潘尼(二)》


《安身論》


蓋崇德莫大乎安身,安身莫尚乎存正,存正莫重乎無私,無私莫深乎寡欲。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,篤其志而後行。然則動者,吉凶之端也;語者,榮辱之主也;求者,利病之幾也;行者,安危之決也。故君子不妄動也,動必適其道;不徒語也,語必經于理;不苟求也,求必造于義;不虛行也,行必由于正。夫然,用能免或(擊)〔繫〕之凶,享自天之祐。故身不安則殆,言不從則悖,交不審則惑,行不篤則危。四者行乎中,則(惠)〔患〕憂接于外矣。憂患之接,必生于自私,而興于有欲。自私者不能成其私,有欲者不能濟其欲,理之至也。欲苟不濟,能無爭乎?私苟不從,能無伐乎?人人自私,家家有欲,眾欲竝爭,群私交伐。爭,則亂之萌也;伐,則怨之府也。怨亂既構,危害及之,得不懼乎?
然棄本要末之徒,戀進忘退之士,莫不飾才銳智,抽鋒擢穎,傾側乎勢利之交,馳騁乎當塗之務。朝有彈冠之朋,野有結綬之友,黨與熾于前,榮名扇其後。握權,則赴者鱗集;失寵,則散者瓦解;求利,則託刎頸之懽;爭路,則構刻骨之隙。于是浮偽波騰,曲辯雲沸,寒暑殊聲,朝夕異價,駑蹇希奔放之迹,鈆刀競一割之用。至于愛惡相攻,與奪交戰,誹謗噂𠴲,毀譽縱橫,君子務能,小人伐技,風頹于上,俗獘于下。禍結而恨爭也不彊,患至而悔伐之未辨,大者傾國喪家,次則覆身滅祀。其故何邪?豈不始于私欲而終于爭伐哉!
君子則不然。知自私之害公也,故後外其身;知有欲之傷德也,故遠絕榮利;知爭競之遘災也,故犯而不校;知好伐之招怨也,故有功而不德。安身而不為私,故身正而私全;慎言而不適欲,故言濟而欲從;定交而不求益,故交立而益厚;謹行而不求名,故行成而名美。止則立乎無私之域,行則由乎不爭之塗,必將通天下之理,而濟萬物之性。天下猶我,故與天下同其欲;己猶萬物,故與萬物同其利。
夫能保其安者,非謂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樂也,不忘危而已。有期進者,非謂窮貴寵之榮而藉名位之重也,不忘退而已。存其治者,非謂嚴刑政之威而明司察之禁也,不忘亂而已。故寢蓬室,隱陋巷,披短褐,茹藜藿,環堵而居,易衣而出,苟存乎道,非不安也。雖坐華殿,載文軒,服黼繡,御方丈,重門而處,成列而行,不得與之齊榮。用天時,分地利,甘布衣,安藪澤,沾體塗足,耕而後食,苟崇乎德,非不進也。雖居高位,饗重祿,執權衡,握機祕,功蓋當時,勢侔人主,不得與之比逸。遺意慮,沒才智,忘肝膽,棄形器,貌若無能,志若不及,苟正乎心,非不治也。雖繁計策,廣術藝,審刑名,峻法制,文辯流離,議論絕世,不得與〔之〕爭功。故安也者,安乎道者也。進也者,進乎德者也。治也者,治乎心者也。未有安身而不能保國家,進德而不能處富貴,治心而不能治萬物者也。
然思危所以求安,慮退所以能進,懼亂所以保治,戒亡所以獲存也。若乃弱志虛心,曠神遠致,徙倚乎不拔之根,浮遊乎無垠之外,不自貴于物而物宗焉,不自重于人而人敬焉。可親而不可慢也,可尊而不可遠也。親之如不足,天下莫之能狎也;舉之如易勝,而當世莫之能困也。達則濟其道而不榮也,窮則善其身而不悶也,用則立于上而非爭也,舍則藏于下而非讓也。夫榮之所不能動者,則辱之所不能加也;利之所不能勸者,則害之所不能嬰也;譽之所不能益者,則毀之所不能損也。
今之學者誠能釋自私之心,塞有欲之求,杜交爭之原,去矜伐之態,動則行乎至通之路,靜則入乎大順之門,泰則翔乎寥廓之宇,否則淪乎渾冥之泉,邪氣不能于其度,外物不能擾其神,哀樂不能盪其守,死生不能易其真,而以造化為工匠,天地為陶鈞,名位為糟粕,勢利為埃塵,治其內而不飾其外,求諸己而不假諸人,忠肅以奉上,愛敬以事親,可以御一體,可以牧萬民,可以處富貴,可以居賤貧,經盛衰而不改,則庶幾乎能安身矣。○《晉書‧潘尼傳》。又略見《藝文類聚》二十三。
《乘輿箴》并序


《乘輿箴并序》


《易》稱「有天地然後有人倫,有父子然後有君臣。」傳曰:「大者天地,其次君臣。」然君臣父子之道,天地人倫之本,未有以先之者也。故天生蒸人而樹之君,使司牧之,將以導群生之性,而理萬物之情。豈以寵一人之身,極無量之欲,如斯而已哉!夫古之為君者,無欲而至公,故有茅茨土階之儉;而後之為君,有欲而自利,故有瑤臺瓊室之侈。無欲者,天下共推之;有欲者,天下共爭之。推之之極,雖禪代猶脫屣;爭之之極,雖劫殺而不避。故曰「天下非一人之天下,乃天下之天下」,安可求而得,辭而已者乎!
夫修諸己而化諸人,出乎邇而見乎遠者,言行之謂也。故人主所患,莫甚于不知其過;而所美,莫美于好聞其過。若有君于此,而曰予必無過,唯其言而莫之違,斯孔子所謂其庶幾乎一言而喪國者也。蓋君子之過,如日月之蝕:過也,人皆見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雖以堯、舜、湯、武之盛,必有誹謗之木,敢諫之鼓,盤(杵)〔杅〕之銘,無諱之史,所以閑其邪僻而納諸正道,其自維持如此之備。故箴規之興,將以救過補闕,然猶依違諷喻,使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自誡。先儒既援古義,舉內外之殊,而高祖亦序六官,論成敗之要,義正辭約,又盡善矣。自《虞人箴》以至于《百官》,非唯規其所司,誠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。《春秋傳》曰「命百官箴王闕」,則亦天子之事也。
尼以為王者膺受命之期,當神器之運,總萬機而撫四海,簡群才而審所授,孜孜于得人,汲汲于聞過,雖廷爭面折,猶將祈請而求焉。至于箴規,諫之順者,曷為獨闕之哉?是以不量其學陋思淺,因負擔之餘,(當)〔嘗〕試撰而述之。不敢斥至尊之號,故以「乘輿」目篇。蓋帝王之事至大,而古今之變至眾,文繁而義詭,意局而辭野,將欲希企前賢,髣髴崇軌,譬猶丘坻之望華岱,恆星之繫日月也,其不逮明矣。頌曰:
元元遂初,芒芒太始。清濁同流,玄黃錯跱。上下弗形,尊卑靡紀。赫胥悠哉,大庭尚矣。皇極肇建,兩儀既分。彝倫永序,萬邦(糾)〔已〕紛。國事明王,家奉嚴君。各有攸尊,德用不勤。羲農已降,暨于夏殷。或禪或傳,乃質乃文。
太上無名,下知有之。仁義不存,而人歸孝慈。無為無執,何欲何思。忠信之薄,禮刑實滋。既譽既畏,以侮以欺。作誓作盟,而人始叛疑。煌煌四海,藹藹萬乘,匪賢焉倚,匪(誓)〔哲〕焉憑?左輔右弼,前疑後丞。一日萬機,業業兢兢。夫出其言善,則千里是應;而莫余違,亦喪邦有徵。樞機之動,式以廢興。殷監不遠,若之何勿(徵)〔懲〕!
且厚味腊毒,豐屋生災。辛作璇室,而夏興瑤臺。糟丘酒池,象筯玉杯。厥肴伊何?龍肝豹胎。惟此哲婦,職為亂階。殷用喪師,夏亦不恢。是以帝堯在位,茅茨不翦。周文日昃,昧旦丕顯。夫德輶如毛,而或舉之者鮮。故湯有慚德,武未盡善。叔世道衰,末俗化淺。耽樂逸遊,荒淫沈湎。不式古訓,而好是佞辯;不遵正路,而覆車是踐。成敗之效,載在先典。匪唯陵夷,厥世用殄。故曰樹君如之何?將民是司牧。視之猶傷,而知其寒燠。故能撫之斯柔,而敦之斯睦;無遠不懷,靡思不服。夫豈厭縱一人,而玩其耳目;內迷聲色,外荒馳逐;不修政事,而終于顛覆?
昔唐氏授舜,舜亦命禹。受終(文)〔納〕祖,丕承天序。放桀惟湯,剋殷伊武。故禪代非一姓,社稷無常主。四嶽三塗,九州之阻。彭蠡洞庭,殷商之旅。虞夏之隆,非由尺土。而紂之百剋,卒于絕緒。故王者無親,唯在擇人。傾蓋惟舊,白首乃新。望由釣夫,伊起有莘。負鼎鼓刀,而謀合聖神。□□□□□□□□夫豈借官左右,而取介近臣。蓋有國有家者,莫云我聰,或此面從;或謂我智,聽受未易。甘言美疾,尟不為累。由夷逃寵,遠于脫屣。柰何人主,位極則侈?
知人則哲,惟帝所難。唐朝既泰,四族作奸。周室既隆,而管蔡不虔。匪我二聖,孰弭斯患?若九德咸受,儁乂在官,君非臣莫治,臣非君莫安。故《書》美康哉,而《易》貴金蘭。有皇(斯)〔司〕國,敢告納言。○《晉書‧潘尼傳》。又略見《藝文類聚》十一。


《燈箴序》


夫水火者,所以佐理天地,清成大化也。在天則日月麗焉,在地則水火存焉。○《御覽》八百六十九。


《戴侍中銘》


雅論弘博,逸藻波騰。○《書鈔》。
《益州刺史楊恭侯碑》


《益州刺史楊恭侯碑》


君□乾靈之醇德,挺一世之殊量。稟天然不渝之操,體蘭石芳堅之質。夫其器膺弘濟,智能周達。窮不怨否,顯不矜泰。履行則為模楷,吐言則成隱括。德實充于內,而光華發乎外也。君發迹州國,委質明主,自景皇帝攝政,文皇帝繼業,值天下多虞,疆埸未靜。以君先帝所拔,懷寶後時,而深達遠識,有經國之量。故為腹心謀臣,而監度政事焉。君出則𥳑練熊羆,職司是圖;入則從容諷議,盡規帷幄。其所以進可替否,決疑定策者,皆言效于既往,而事𥳑于帝心。君再臨司官,三撫名郡,方將宣文德以來遠,建武功于所牧。銘曰:天生蒸民,有類有則。誕育恭表,應期秀特。文兼六行,武備七德。忠肅弘毅,柔嘉溫克。機事無瑕,臨疑不惑。我謀既精,我化既清。澤流河朔,勳著王庭。西南未夷,侯其是寍。上天不惠,早世潛靈。○《藝文類聚》五十。


《給事黃門侍郎潘君碑》


君遇孫秀之難,闔門受禍。故門生感覆醢以增慟,乃樹碑以紀事。


《潘岳碣》


君深達治體,垂化三宰。○《文選》任昉《王文憲集序》注。


《遺王接書》


摯虞卞玄仁。竝謂足下應和鼎味。可無以應秀才行。晉書王接傳永寍初舉秀才。友人滎陽潘滔遺接書。


《上安東將軍牋諫為鄭貴嬪祈禱廢事》


昔文王父子兄弟乃有三聖。可謂窮理者也。而文王日晏不暇食。周公一沐三握髮。何哉。誠以一日萬機。不可不理。一言蹉跌。患必及之故也。當今衰季之末。屬亂離之運。而天子流播。豺狼塞路。公宜露營野次。星言夙駕。伏軾怒蛙。以募勇士。懸膽于庭以表辛苦。貴嬪未安。藥石實急。禱祀之事。誠復可修。豈有便塞參佐白事。斷賓客問訊。今彊賊臨境。流言滿國。人心萬端。去就紛紜。願沖虛納下。廣延儁彥。思畫今日之要。塞鬼道淫祀。弘九合之勤。雪天下之恥。則群生有賴。開泰有期矣。《晉書‧顧榮傳》。


《上書言南土人士》


陸士光貞正清貴。金玉其質。甘季思忠款盡誠。膽幹殊快。殷慶元質略有明規。文武可施用。榮族兄公讓明亮守節。困不易操。會稽楊彥明謝。行言皆服膺儒教。足為公望。賀生沈潛。青雲之士。陶恭兄弟。才幹雖少。實事極佳。凡此諸人。皆南金也。《晉書‧顧榮傳》榮又言云云書奏皆納之。


《與親故書》


傳長虞為司隸。勁直忠果。劾按驚人。雖非周才。偏亮可貴也。《晉書‧傅咸傳》。


《與楊彥明書》


吾為齊王主簿。恆慮禍及。見刀與繩。每欲自殺。但人不知耳。《晉書‧顧榮傳》。


《與鄉人書》


士光氣息裁屬。慮其性命。言之傷心矣。《晉書‧陸曄傳》。


《議祀南北郊表》


太始中。合二至之祀于二郊。北郊之月。古無明文。或以夏至。或同用陽復。漢光武正月辛未。始建北郊。此則與南郊同月。及中興草刱。百度從簡。合北郊于一丘。憲章未備。權用斯禮。蓋時宜也。至咸和中議。別立北郊。同用正月。魏承後漢。正月祭天以地配。而稱周禮三王之郊。一用夏正。《宋書‧禮志》三:康帝建元元年,將北郊,有疑議。太常顧和表云云,于是從和議。


《表濟南王宜奪服》


為人後者降其所生。奪天屬之性。明至公之義。降殺節文。著于周典。案濟南王統。昔為庶母居廬持重。違冒禮度。肆其私情。宜以禮奪服。《通典》八十二穆帝永和中尚書令顧和表云云。


《上言拜三公不應設樂服冕》


臨軒拜三公不應有樂。和云禮無其文。案衛宏撰漢儀。拜丞相亦無樂。古之燕饗有樂者。以畼賓主之歡耳。今拜三公。事畢于階庭。禮成于拜立。歡宴未。無事于樂。又案六冕之服。主于祭祀。唯婚特用之。他事未見服冕者。故拜公不應服冕。《通典》七十一咸康三年。


《諫假保母周氏名號疏》


周保祐聖躬。不遺其勳。第舍供給。擬于戚屬。恩澤所加。已為過隆。若假名號。記籍未見明比。惟漢靈帝以乳母趙嬈為平氏君。此末代之私恩。非先代之令典。且君舉必書。將軌物垂則。書而不法。後嗣何觀。《晉書‧顧和傳》。


《奏復冕旒舊章》


舊冕十有二旒。皆用玉珠。今用雜珠等非禮。若不能用玉。可用白璇。《晉書‧顧和傳》:中興舊章多闕,而冕旒飾以翡翠珊瑚及雜珠等。和奏成帝下大常改之。


《奏劾謝尚擅殺陳幹事》


尚先劾姦贓。罪入甲戌赦。聽自首減死。而尚近表云。幹包藏姦猾。輒收行刑。幹事狀自郡。非犯軍戎。不由都督。案尚蒙親賢之舉。荷文武之任。不能為國惜體。平心聽斷。內挾小憾。肆其威虐。遠近怪愕。莫不解體。尚忝外屬。宥之有典。至于下吏。宜正刑辟。《晉書‧顧和傳》。


《奏禁喪服違制》


禮所以軌物成教。故有國家者。莫不崇正明本。以一其統。斯人倫之紀。不二之道也。為人後者。降其所出。奪天屬之性。顯至公之義。降殺節文。著于周典。案汝南王統。為庶母居廬服重。江夏公衛崇。本由疏屬。開國之緒。近喪所生。復行重制。違冒禮度。肆其私情。閭閻許其過厚。談者莫以為非。則政道陵遲。由乎禮廢。憲章穨替。始于容違。若弗糾正。無以齊物。皆可下太常奪服。若不祗王命。應加貶黜。《晉書‧顧和傳》。


《奔喪議》


案禮記曾子問父母之喪。既引及塗聞君薨如之何。穀梁傳曰。周人魯人各有喪。周人弔魯人不弔。周人雖有喪遣人可也。魯人當親行事。故不弔也。《通典》八十康帝建元初尚書僕射顧和議。


《移國子博士自理》


郡將曹公。昔臨獘國。見接有布衣之交。高游盡歡。謂千年可畢。不意後會。逼為功曹。尋被州召。不為公察孝也。欲深其罪。崇飾虛名以惑明時。宙雖不德。數受教于君子。寍有故將之喪。而忘奔赴之哀。過蒙殊恩。忝佐方岳。銜命守制。無因致身。禮聞父母喪。不得奔赴。為位斂髮。成踊襲絰。割孝子之心。以終君之命。謂之禮也。往聞喪。設位盡哀。仰則先哲。俯順王度。儀型古典。不失舊物。若此為罪。不敢逃刑。聞凶則因發健步。書弔嫡孫。健步迴說。喪己還東阿。留書付其從子綜。宙尋被召為博士。王事敦我。不皇啟處。如宙凶薄。天討其罪。孤獨無子。代之哀人也。案穀梁傳曰。周人有喪。魯人有喪。周人弔。魯人不弔。魯人曰。吾君親之者也。使大夫則不可。周人喪。魯人不弔。是其下成康未為久也。禮無臣祭君之文。時俗之所行。非先王之令典也。庶子不得祭父。臣之祭君也。求之禮傳。無弔祭之文。《通典》九十九。